现在的时间刚好是下午吃点心的时间,韩觉打算把蛋糕切开分发给孩子,然而孩子们坚持要唱生日歌给他。韩觉熬不过,只能把窗帘拉上,点起蜡烛。
阑海忍不住用手机拍着眼前的画面。
吹完蜡烛,一个脑袋头型酷似马铃薯的孩子问韩觉许愿许了什么,韩觉没说,马铃薯小鬼大喊肯定是跟章老师有关,韩觉恼羞成怒,抓住马铃薯小鬼搁在腿上轻打屁股,孩子们一边吃蛋糕一边哈哈大笑,跟看小品一样欢乐。
吃了蛋糕之后,韩觉按照以往的惯例要上音乐课。他教的是吉他课,孩子们早早人手一把小吉他,准备上课。韩觉教得十分认真,孩子们也学得认真。他们并不知道韩觉的一堂课有价无市值多少钱,他们只是爱屋及乌,不愿让心爱的韩老师失望。于是一个课时之后,韩觉对教学效果十分满意,宣布下课后,孩子们不出意料地缠住韩觉说要听歌。院长和其他老师也悄悄摸了过来,显然也是期待后面的节目。
韩觉没什么抵抗地拿起吉他,在孩童的期待中拿起吉他,随意拨动几下,再随意地唱起了外界闻所未闻的新歌。阑海心里顿时生起一丝荒谬,他千方百计想让韩觉唱歌,给他大舞台,允诺他唱新歌,唱自己的歌,但韩觉始终兴致缺缺,不肯点头。
然而看着韩觉脸上丝毫不输在演唱会上时的灿烂笑容,阑海那点荒谬感,转而对准了自己。原来韩觉对听众并不挑剔,对舞台也无所野望,对名对利更是淡然。阑海隐隐明白韩觉带他来的用意。“用名和利引诱我,其实是个笑话”,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思。他悄悄懊恼起来,责怪自己把韩觉想得太俗了,难怪总是引诱不到。
可是眼前这些歌是真的好听啊。阑海拿着手机一边走位录像,一边暗暗伤感。
“阑导。”关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阑海的身边,小声提醒了一声。关溢没有说出具体的提示,但阑海知道关溢是在提醒他不要录像。
“我就一个人的时候听,绝对不传出去。”阑海一脸哀求。
面对中年男子的撒娇,关溢竟然无动于衷。
阑海是真的舍不得删,只拖延时间:“我等会儿会问韩觉的,他让我删我就删。”
关溢想了想,最终点了点头。虽然他点头表示一会儿再说,但唯恐阑海趁机备份或者发给其他的什么人,就一直坐在了阑海的边上。
阑海只能忍受身旁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和压力,继续贪婪地听韩觉唱歌。
几首过后,韩觉放下吉他,问大家:“还想听什么?”
孩子们争先点歌,场面一片嘈杂,最后不知谁喊了一声“《橄榄树》!”,然后大家的意见忽得统一,都说要听《橄榄树》。
阑海拿出工作手机,上网搜了搜橄榄树,上面的资料讲橄榄树是生长能力很强的长寿树种,地中海地区赋予了橄榄树很多意义,是那边的“圣树”,“生命之树”,“和平健康之树”、“万树之王”……阑海想了想,发现自己听过的那么多首歌里,几乎没怎么听到以橄榄树为意象的作品,不知道韩觉打算怎么唱。
前方韩觉抬手示意安静,答应了孩子们的请求,再次拿起吉他。
吉他轻轻柔柔地响了一会儿,韩觉便悠悠地开口唱道:
【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
为什么流浪,流浪远方,流浪……】
琴弦就着几个音符反复奏响,似乎飘荡在天地里的回音。
阑海稍稍一品,就听出这是多利亚调式,也就是教会调式,一种宗教般的神性油然而生,直击心灵深处。
韩觉的唱功在这里并不用力,他只是悠悠地唱,然而情绪竟也自然而然的十分饱满。
阑海的心神随着音符和歌声起起落落,飘零于旋律加歌词所描绘出来的画面——一棵树干扭曲,挣扎着向上生长的橄榄树,正孤零零地盘踞在龟裂的大地上。天地广阔,却受困于此无处可去。
阑海想到这里突然一顿,讶于这样抒发乡愁探索人生的歌词,让这些无处为家的孩子们听去,会不会过于沉重?他仔细看了看周围一圈默然的孩子们,他们年纪尚幼,并不能从字句间理解这首歌里对根的哀愁,和对自我认知的迷茫。但音乐的本质是声音,孩子们听着音乐,听着歌声,脸上便不自觉受到了感染,表情开始哀痛或者惶然。
好在韩觉唱这首歌的目的不是为了使孩子们心头发堵,要不然他也不会唱这首歌。
阑海正担心着,就听到了下一段。
【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
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
为了宽阔的草原
流浪远方,流浪
还有还有,为了梦中的橄榄树,橄榄树
不要问我从哪里来,我的故乡在远方】
这一段开始,韩觉的语气开始不再那么飘零。
随着歌词,韩觉唱到了飞鸟,阑海就像听到了鸟叫,唱到山间小溪,阑海就感受到了小溪的清凉。而那橄榄树也不再惆怅孤单,而是旺盛生长,绿树成荫。阑海静静地听,也静静地看,他看到孩子们的眉头,在情绪爆发的句末,一下子舒展开来。
原先歌曲里的迷惘,到了后面豁然开朗,不再积郁,不再独自感伤,世界的一切都在眼前徐徐铺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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